江晗並不想讓段則淮也牽涉進去，奈何段則淮動作太矯捷，江晗都來不及阻止，他已經一下就鉆進了副駕駛座，關上了門，“師傅，開。”

司機師傅的速度也很快，立刻就踩了油門，車子飛快向前行駛。

江晗的那一句“你不用一起去先回家”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沒能說出口。

她正想讓師傅路邊停車，把段則淮趕下去，段則淮轉過頭來，他大概是知道江晗並不想讓他一起去，說：“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江晗想說“你跟著去我還得照看你”，但也不知怎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了段則淮與李波那一幫子人打架的場景，忽然覺得，她不應該把段則淮當一個小少年看待。

這是一個小小年紀就扛起整個家庭責任的大男孩。

於是，江晗沒再把他趕下車去，只是說：“要是他們真打起來，你別傻兮兮地湊過去，咱們躲遠點就行。”

“知道，我不傻。”

二十分鐘後，的士停在了艷陽天酒門口，江晗和段則淮下了車。

然而，艷陽天酒似乎透著一股詭異的安靜。

“怎麽都沒人？”段則淮皺眉道。

確實，此時的艷陽天酒都不像一個酒，他們站在門口，都沒聽到酒本該有的震耳欲聾的音樂，並且，連燈光都不再閃爍，也沒見到人影浮動。

江晗以前來過這家酒，這可絕對不是家清。

心底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江晗與段則淮走進大門，就見到裏面幾乎沒有客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服務員在清掃，擺正被撞歪的桌子、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以及打掃著地上的玻璃碎渣。

看得出來，這兒在之前是一片狼藉。

這是已經打完架散了？也太快了！而且，要說已經打過架，這裏的破壞度還有點兒小，不像是很激烈地打砸過。

倒像是剛剛踢翻椅子砸破酒瓶造了些聲勢後就散了。

江晗到底是過來人，記憶中經歷的類似這樣的沖突數都數不清，瞥一眼就差不多能猜出個大概，只不過，汪昊麟可不是會在前戲就打住的人，看情況，應該是被人給制止了。

江晗皺皺眉，她擔心有警察來過。

其中一個服務員見兩人進來，擡了擡頭，說：“今晚不營業。”

江晗問：“剛才這裏是不是有人在打架？他們人呢？”

服務員有些意外，擡了擡眼，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掃了掃，“你們不會就是那個不良少年電話裏叫來的幫手？還在上學？沒事別打架，好好學習。”

另一個服務員也開口道：“你們兩個運氣好，要是早來個五分鐘，就要跟他們一起坐著警車走了！”

真的是被警察帶走了！

江晗心下一緊，問：“被帶去哪個派出所了？”

“我們哪知道，你們朋友踢到鋼板了，對方打的都不是110，直接打了公安局領導的電話，你們朋友沒準會被送去少管所。”

這事兒就有點麻煩了。

江晗與段則淮從酒裏走出來，段則淮說：“都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肯定會通知他們監護人，你好像也做不了什麽了。”

江晗輕嘆了聲，“你說他這脾氣怎麽就不改改呢？成天混著日子，現在好了，惹事兒了。”

段則淮擡眼瞥向江晗，就見她愁眉苦臉，說起話也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跟培育的同學關系還那麽好？”

“有那麽幾個親近的一直在聯系。”江晗揉了揉額角，“早就勸過他別一直混日子，真是頭疼。”

“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段則淮問。

雖然他們被帶到派出所後，警察肯定會通知監護人前來處理，但江晗如果就此撒手不管，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並且，酒服務員也說了，對方都不是打的報警電話，而是直接找了上面的領導，汪昊麟的情況，肯定會更糟糕一點。

真不一定能像之前江晗進派出所那樣，能被家長直接帶回去。

嚴重的話，沒準還真會被帶到少管所去，那這問題就嚴重了。

江晗想了想，對段則淮道：“不早了，你先回家，我自己會處理的。”

段則淮聞言，眉頭隨即皺起，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你不會是打算去派出所找他們？這麽晚了你還在外面奔波，是不是不太好？”

他雖然平時總笑嘻嘻的，但臉色一旦嚴肅起來，濃密的劍眉就好像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氣勢會一下子強很多，再加上他本身身高也高，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晗，語氣又透著深深的不認同，江晗居然會感受到那麽一點壓力。

她並不大喜歡別人過多幹涉自己的事情，點了下頭，“總得知道他們的情況。”說著，她就再次嘗試著給汪昊麟打電話。

意料之中的，提示手機已關機。

江晗就給與汪昊麟關系比較好的同學打電話，想探聽出一點消息，只不過，接電話的都毫不知情，而可能知情的，全部手機關機，大概都已經在派出所了。

在江晗打電話期間，段則淮並未離開，靜靜地等著，也沒有再勸。

江晗打了一圈電話卻一無所獲，思索著先去最近的派出所找找看，轉頭發現段則淮還在，驚了驚，“你還沒走？趕緊先回家，現在都快十點了。”

“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大晚上的在外邊？”段則淮道，聲音有些淡。

江晗低著頭地圖，“我一個人可以，沒那麽嬌氣。”

“我跟你一起，也有個照應。”段則淮堅持著。

江晗見說不動他，也就算了，道了聲謝，從手機地圖中找出最近的派出所地址，攔下了一輛的士，和段則淮坐了上去。

派出所離這兒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了，然而，兩人下車後就發現，派出所裏安安靜靜，根本沒有汪昊麟他們在。

他們竟然沒有被帶到這裏來。

江晗只覺得更頭疼，現在她連汪昊麟人都找不著，而汪昊麟的父母她並沒有聯系方式，也沒法向他們打聽。

她揉著額角，難道得讓江正濤幫忙去打聽一下情況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想麻煩江正濤，並且，江正濤如果知道她還跟打架進派出所的朋友有往來，估計又得擔驚受怕，生怕她又回到老路去。

“你還要繼續找，把龍臺區的派出所都找遍嗎？”段則淮開口。

江晗擡眼看他，就見他臉色淡淡。

這一路過來江晗一直沒註意段則淮，現在才忽然發現，段則淮似乎有些不高興。

她猜測是不是自己給他添麻煩了，便說：“我讓我爸打聽一下，對方有背景，估計從上流圈子裏打聽挺容易的，你不用管我，先回去就行。”

“他惹事兒打架，被警察帶走，怎麽你還非要去派出所找他？你是他監護人不成？”段則淮冷著聲音說。

江晗一楞，詫異地擡眼看他，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段則淮說這麽有情緒的話，但她又不明白他到底在生氣什麽。

江晗解釋，“那是我朋友，既然我知道這事兒了，就不能丟下不管。”

“你一個高中生，能幫上什麽忙？警察自然會通知他家裏人，你去又能做什麽呢？”

江晗噎了噎。

她得承認，段則淮說得沒有任何錯。她在這裏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轉，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只是，江晗現在哪怕已經徹底融入到高中生當中了，但她內裏，總歸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思考問題也跟高中生有很大的區別。

比如現在，她聽說這事兒後的反應就是，朋友有難，總得幫上一幫，卻沒有想過身為高中生的她並不能幫上什麽，就算她現在趕到了派出所，又能做什麽呢？她是能勸動警察放人，還是能勸動身為官宦子弟的對方網開一面？她都做不到，除非讓江正濤出面。

但江晗心裏也明白，如果真的找江正濤，江正濤一定是不高興的，畢竟汪昊麟是讓曾經的原主肆意地填了職高汽修志願的人。

江晗遲疑起來。

段則淮又說：“現在很晚了，你再不回去，你爸爸也擔心。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明天再打聽都行。”

確實，這才是她一個高中生能做的事情。

江晗輕嘆了聲，終究還是點了頭。

段則淮攔下了一輛的士，“走，我先送你回去。”

江晗看了他一眼，發現段則淮臉色雲開雨霽，已經恢覆了他平時的模樣。

看來剛才不高興就是因為江晗根本幫不上什麽忙卻非要去派出所找人的行為。

江晗心下微微一動，忽然覺得，段則淮是真的關心自己。

兩人坐上的士後，段則淮報了江晗家的地址。

他跟江晗一起坐在後座上，中間大概隔了一人的距離，放著兩人的書包。

江晗低著頭在手機上打字，還在嘗試著向培育的老同學們打聽汪昊麟的情況，現在已經有人給出一點消息了，說是汪昊麟的爸媽已經去領人了，可能這次情況挺嚴重，但具體的，也無從得知。

這次的司機師傅也不是善談的類型，車沒沒人說話，一直靜默著，只有汽車引擎的聲音。

段則淮側頭，看向還在一個勁兒打探消息的江晗，忽然開口問：“你跟那個男生關系很好嗎？”

江晗始終低頭看著手機，沒擡眼，“是挺好的，算是我在培育時，男生裏面關系最好的一個。”

她手指飛快難得點著屏幕，發送了一條消息，又很隨意地補充了一句，“還是我前男友，中考之後就是想跟他一個班才選的培育汽修專業。”

段則淮：“……”

他默默地閉了嘴，沒繼續這個話題，轉頭看向了窗外，心情跟夜色一樣陰郁。

車程行至一半，江晗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電顯示竟是荀昱瑾。

她跟荀昱瑾聯系一向不多，並且，現在時間也挺晚了，荀昱瑾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

江晗懷揣著這樣的疑惑，將電話接了起來，“餵？”

“江晗，你認識這個叫汪昊麟的？”

汪昊麟剛出事兒被警察帶走，荀昱瑾就問起了他，江晗大吃一驚，猛地從靠墊上坐了起來，連段則淮都被她的動靜驚到，側頭看了過來。

“對，認識，”江晗答，“以前培育的同學，怎麽了？你今天見到他了？”

段則淮也豎起了耳朵。

荀昱瑾道：“見到了，何止是見到，還差點被打呢。”他說這話是帶著笑意的，像是在自嘲，只不過，這笑意中透著一點兒冷。

就憑著這句，江晗也猜到是怎麽回事兒了——汪昊麟惹上的人，竟然是荀昱瑾。

真是巧了。

江晗忙問：“你們現在在哪？我這就過去。”

段則淮瞥眼看她。

荀昱瑾淡笑著，“你還真是講義氣，這都要親自過來。”雖然揶揄著，但也跟江晗說了地址，“在龍臺區的公安分局。”

難怪沒在派出所找到，原來是直接帶到分局裏面去了，這也確實是荀昱瑾能夠辦到的。

江晗掛了電話後，剛想讓司機掉頭去龍臺區公安分局，餘光瞥到段則淮不太好看的臉色，問他：“要不先送你回家，我還要再去一趟龍臺區公安分局。”

段則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問：“找著人了？”

江晗點頭，“對，也是巧了，汪昊麟惹到的就是荀昱瑾。”

段則淮“嗯”了聲，頓了頓，又說：“既然雙方的人你都認識，那就過去一趟，就當做個和事佬了。”

江晗見他還是沒回答要不要先讓他回家，重覆問了一遍，“那先送你回家？很晚了。”

“你也知道很晚啊？”段則淮淡淡道。

江晗：“……”得，他似乎又不太高興了。

江晗默默地閉了嘴，沒再提先送段則淮回家的事兒，只是讓司機掉頭去龍臺區公安分局。

這一路過去，又是一路靜默。

到了地點後，兩人下車，江晗下得急，頭差點撞到汽車門框上沿，被段則淮眼疾手快地拿手心擋了一下，才幸免於難。

“你小心點啊！”段則淮道，頓了頓，又嘀咕了一句，“至於急成這樣嗎……”

他說得小聲，江晗沒聽到這聲嘀咕，道了謝，就快步朝分局裏頭走。

段則淮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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